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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说起来，已经是八年前发生的事了。
那时我刚毕业，初出茅庐，对生活的热情像一笼刚蒸好的饺子，还在冒着热气，带着理想拖起行李箱就敢来这座举目无亲的沿海城市。
记得当时交给中介两个月的房租后，身上就只剩下不到一千块钱了。经过一两个小时腾挪后，旅途的疲惫总是比好奇心抢先报到，不能沾床和沙发，一躺下去就会被床俘虏。
不知睡了多久，朦胧中听到有人在不停地敲门，有一下没一下像小孩子的恶作剧。我困得睁不开眼，装作没听见继续睡。过了几分钟，声音消失了。
我翻了个身，恍惚间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客厅里边传来，过了片刻，声音逐渐逼近。
我眯着眼一看，一个穿白色短袖的老太太，六十出头的样子，手里拿着一把旧蒲扇，弓着身子站在卧室门口，好奇地盯着我，眼神像是在打量笼子里的家禽。
我大叫一声，吓得差点滚到地上，瞬间睡意全无。
“你是谁？”我大声喊道。
老太太没作声，张眼继续盯着我看。
“你怎么进来的？不说话我报警了。”我擦了把冷汗，心里全是疑惑。
真是个怪老太太。
我被她盯着浑身发毛，连忙起身把被子撂到一边，准备去客厅。这时，又听到几下敲门声，紧接着一个穿着灰色汗衫的老头走了进来，看到我同样一愣，伸手抓住老太太的手臂，紧张道：“桂芳，你怎么跑别人家里来了？”
态度诚恳道歉：“不好意思啊小伙子，打扰你了，我老伴脑袋有点不好使。”
“不要紧，就是吓了一跳。”我吸了口气问：“您是怎么进来的？”
老头愣了下，看着我说：“小伙子，你客厅的门忘关了吧？这里之前一直没人住，门是关着的，估计是今天突然看到门开了，她好奇心一上来就直接进来了。”
我想了想，睡前客厅的门确实忘记关了。
“不好意思啊。”老头一脸歉意地说，“小伙子你是今天才搬过来的吧？”
“是啊，今天下午才住进来。”
老头笑着补充：“哦，我们就住在隔壁。以后就是邻居了，多走动啊。”说完，连忙扶着老太太走了出去。
等老头老太太离开，我去厕所洗了把脸。被这一吓，肚子也饿了起来，拿出手机一看，才九点过十分。
回到卧室随便穿了件外套，趿拉着拖鞋就出门了。出门时我特地推了下门，看有没有关紧，我可不想等下一开门再看见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等我。
楼下的小吃街正是十分热闹的时候，天南海北各种吃的都有，很对我胃口。早上看房时，无意中听中介说楼下全是馆子排档，腌炸卤煮什么吃的都有卖，我才咬牙多付每月两百的租金决定住这的。
站在街口一眼望去全是卖吃的，这么多馆子，要选择一家开吃倒是件麻烦事。想到明天还要赶招聘，怕吃坏肚子，选了家卫生条件看起来好些的菜馆，点了三四个小菜和几瓶啤酒慢慢吃起来。
吃完结账后又去附近溜达了一圈，回来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半了，明天还有一大堆事等着，不敢耽误得太晚，转身上楼。
掏钥匙开门时，我又想起了那个怪老太太，记得老头说他们就住在隔壁不禁浑身一抖，扭头朝隔壁屋看了一眼，门关得死死的，没什么动静。
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，还好，客厅里没人，进屋后我特地留意了下冰箱、窗帘、门后这些可以藏人的角落，仔细看了一遍，确定没人后我回到浴室冲了个凉。
等我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，手机在沙发上响，我走过去拿起一看，是母亲打来的电话，问我找到住的地方没有。我到阳台上聊了几分钟，向她保证我在这边很好。
大概是下午睡过了，现在反而睡不着了。躺在床上胡思乱想，干脆爬起来用手机给于小染发了条短信，接着就进入了等待时刻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手机也一直没动静。我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，外面淅淅沥沥的好像下雨了。耳廓里总能听到几声猫叫，想起楼下全是餐馆，一天不晓得有多少残羹剩水要倒，有野猫过来觅食也很正常。
2
早上下楼去吃早餐，在一家桂林米粉店里看见隔壁老两口，老头看见我笑着打招呼：“早啊小伙子。”
“早啊。”我走过去说。
老头问我：“住得还习惯吗？”
“还不错，就是听到有很多猫叫。”我坐下来望了老太太一眼，跟老头说，“阿姨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。”
老头笑道：“是啊。她这个病时而糊涂，时而清醒，正常的时候也不太爱说话。”说话的过程中，他用筷子夹起粉条用嘴吹凉，一口一口喂给老太太，一点也不在乎旁人目光。
我笑着问：“阿姨每天都这样吗？”
老头听出我在问什么，笑道：“嗯，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她也经常哄着喂我吃，现在换我喂她了。”
我夹起一大把粉条咬了一口，和老头边吃边聊，两下就吃完了，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粗糙的纸巾抹了下嘴，跟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。
离开的时候看到老头依然用筷子夹起一小撮粉条用嘴吹凉，不厌其烦地哄老太太张开嘴。此刻，老太太脸上露出婴儿般的信任表情。
回到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，上午在人才市场投简历，下午又马不停蹄地赶了两场招聘会，得到的结果都是等二轮通知。
我打开门，筋疲力尽地把公务包扔在沙发上，顺便扯掉领带，在沙发上靠了会儿。心窝子烧得慌，感到口渴想去倒杯水喝，走到转角处看到厨房的垃圾篓打翻了，里面的菜叶骨头洒了一地。
我走过去一看，一只老大的麻猫蹲在橱柜上，看我进来叫了一声，一扭身子从半掩的窗户间逃走了。
我被它吓了一跳，走过去伸出头一看，五楼的遮雨棚边有一道窄窄的水泥道，几根褪色的电线还在轻微晃动，估计大麻猫就是从那里进来的。
我放下杯子，把锈迹斑斑的插销拔出来，关好窗户再插回去，防止“小偷”趁我不在再溜进来捣乱。
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，肚子空空的，饿得难受。正准备下楼去吃点东西，听到有人在敲门。
会是谁？
我穿了件短袖过去开门，门一打开，看到敲门的人是隔壁老头，悬着的心才放下来。
“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哩。”老头脸上和颜悦色，端着一碗金黄脆嫩的食物，看上去好像是烧猪蹄。
“您有事吗？”
“昨天打扰你休息不好意思。”老头笑着说，“我老伴今天清醒过来了，做了很多烧猪脚。你还没吃晚饭吧，正好，送些过来给你尝尝。”
我惊讶道：“这是阿姨做的？”
老头望着我笑道：“是啊，她没犯病前就喜欢炒菜，手艺人人说好，一点也不比餐馆的厨师差。唉，现在不如从前，可手艺一点也没忘记。”
我定了定说：“您别站在外面，进来坐吧。”
我招呼老头进来，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。
他把那碗烧猪蹄放在餐厅的桌子上，说：“还热着呢。”
我坐到沙发上问，犹豫了下问道：“阿姨得的是什么病啊？”
老头顿了顿说：“间歇性精神病，医生说的，有两年了。”
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，转而问：“这房子就您跟阿姨住吗？”
老头脸色突然黯淡下来，过了一会，叹道：“是啊，就剩我们俩咯。两年前我儿子生病去世了。她受了刺激，结果就得了这个病。”
我心里一震，想起早上他给老太太喂粉条的样子，心里像压了块石头，堵得难受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“唉，好了，我也不打扰你了，再说下去猪脚都凉了。”老头起身拍了拍腿，说，“小伙子，有时间来串门啊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送老头出门。过了会儿把门拉上，转身回屋。这时，鼻子里闻到一阵香味，目光顺着那阵气味逐渐停留在那碗烧猪蹄上。
我愣了愣，突然很想尝尝这碗猪蹄是不是真的像老头说的那么好吃。于是回厨房拿了双筷子，坐到桌子边，望着这碗金黄欲滴的猪蹄，心里却是百味杂陈。
犹豫片刻，夹起一小块送到嘴里，一嚼立马发现不对，舌头瞬间被一种难以形容的苦涩包裹！我连忙起身吐到垃圾桶里，走到浴室里漱口。
怎么会这样？他不是说老太太手艺赶得上大厨吗？就算比不得大厨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苦的猪蹄吧？难道他送来之前自己没有尝吗？
我看着那碗烧猪蹄百思不得其解。
3
第二天早晨我没到楼下去吃早餐，在冰箱里拿了两块干面包吃完就出门了。下楼时，我特地留意了下对面屋，见门关着，心想老人一般都起得很早，这个时间段估计下楼散步去了。我没想太多，夹着公务包匆匆下楼。
当我在赶去招聘点的公交车上挤得不可开交时，突然感觉到手机贴着大腿根在振动。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手机从里面摸出来，一看，于小染打来的。心里一阵欢喜，比被公司录用了还开心。
她跟我同校，是市场营销专业的一个学妹，比我低一级，成绩不怎么样，但口才很好，人也长得漂亮。我是在大二的一次迎新会上认识她的，那场迎新会我是主持人，她是新生发言代表，迎新会结束后互相留了电话，一来二去就熟悉起来了。
上大二大三我心思都放在专业课上，倒也没想追她，到大四实习了几个月回来不知怎么鬼迷心窍，开始疯狂地联系她，明里暗里表示不少，她一直没答应也没拒绝，大概意思是再观察看看。
我知道有几个同届的男生一直在追她，她人漂亮有男生追也很正常，我也没再发出什么露骨的攻势，就这么一直拖着。
我按了下接听键，把手机贴到耳朵边，过了片刻里面传出她的声音。
“不好意思啊，刚刚才看到你的短信。”
我笑道：“没事，你马上大四了，课程紧张学习压力大我能理解。”公交车上拥堵不堪，头挨着头我不太好意思说得很大声。
“嗯，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。”她笑道，“你在那边还好吗？找到工作了吗？”
我扶着手机，想了想说：“还没呢，快了。”
她说：“你别着急，慢慢找，你成绩那么好，肯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的。”
慢慢找，再找不到工作我就要饿死了，我心想。
“哈哈，借你吉言，找到工作请你吃大餐。”我说。
“好啊，到时候可别耍赖。”
“哪能啊，我是那样的人吗？”我笑道，又问她，“对了，你最近怎样？”
“老样子，马上就要去实习了，我不想呆在这里，想去大一点的城市。”她说，“宏生，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的公司，到时候我去你那边实习啊。”
我一愣，想了下说：“好啊，你放心吧，我会留意的。”
“嗯，谢谢你。”她笑得很开心，接着又对着手机亲了一下。“到时候过去找你，你不要嫌弃我喔。”
“怎么会呢？你过来我求之不得。”
听到公交车报站声，目的地到了，车体一阵晃动。
我急忙说：“小染，我要下车了，回头再联系你啊。”
说完就被人流挤下了车。
今天面试的结果跟前两天一样，得到的答复依旧是等通知。我有点烦这样千篇一律的回答，行就行，不行就不行，干嘛要给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？让人怀着希望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点点失望。
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，我在楼下吃了点东西，慢慢上楼，这栋楼是老式建筑，楼道很深，台阶很多，虽然只爬六层，可也感觉走了很久才到。我突然想起隔壁老两口似乎每天都要上下楼好几次，吃东西散步什么的，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。
开门时我又好奇地看了隔壁屋一眼，跟昨天一样，门关着，没什么特别。
拿出钥匙打开门，屋里一片漆黑。我伸手摁亮电灯，里面的摆设瞬间暴露在眼前，空无一人，哪都空无一人。
洗完澡经过餐厅看到那只空空如也的瓷碗，昨天老头送烧猪蹄留下的。猪蹄已经倒掉了，碗忘了还回去。我寻思片刻，回卧室穿了件外套，拿上那只碗来到隔壁门前。
敲了几下门，没人开门，心想这个点老两口应该在家。再敲，过了片刻，听到拖鞋声踢踢踏踏慢慢逼近，咿呀一声，门开了。
“是你啊小伙子，不好意思，刚才在里边给老伴洗澡没听到。”老头穿着凉鞋笑道。
一阵风从屋里吹出，鼻子里马上被一股难闻的中药气味占据，我好奇地朝里面望了一眼。
“没关系的，碗给您送过来了，谢谢您。”我笑道，想了想补了句，“阿姨的手艺确实很好，猪脚很好吃。”
老头的笑发自肺腑：“是？喜欢吃就好，等你阿姨好些了，再做些给你送过去。”
一想起那碗猪脚的味道，我连忙回绝：“真的不用了，您好意我心领了。您和阿姨都这么大年龄怎么能叫你们做给我吃呢？该我做给你们吃才对。”
老头接过碗，说：“来，进来坐会吧，屋里就我们老两口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。”老头很热情。
我站在门边笑道：“我不打扰你们了，不早了，大爷，您和阿姨早点休息，有空去我那边坐坐。”
“哎哎，好。”老头笑着说。
4
中秋节过后，工作依旧没有着落。眼看就要饿肚子了，我没办法只好去附近找了份销售女士皮鞋的工作先做着，攒些钱再说。
这工作不像在公司上班，除了包中晚餐不用饿肚子外，底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想要拿提成就得把手里的货推销出去，每卖出一双鞋就能拿五块钱提成。为了攒钱，我早上七点起床跑去厂里交了押金拿货，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。
前半个月业绩可谓惨淡至极，累死累活一天才拿几十块钱，最差的时候一天只入手十块钱。我握着那十块钱坐在台阶上苦笑起来，挫败感像霉斑一样在身上肆意滋生。我想了下，拿出手机想给于小染发条短信，盯着屏幕半天不知该说什么，又放了回去。
不知坐了多久，感觉周遭凉了起来，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一点了。我思忖片刻，把那十块钱放进裤袋里，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，一定改变这个状况找到一份正式工作。
推销女鞋的工作做了一个多月，直到最近几个礼拜业绩才有了些提升。这一个多月来，每天忙着喂饱肚子的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，这种压力驱使我长时间做着毫无技巧的机械工作，大大压缩了我的私人社交时间。每晚上回来洗澡睡觉，早上准时出门，重复往返。
我没时间去关心其他人，比如隔壁的老两口。每天早出晚归，几乎没有碰面的时候，偶尔天气好的时候，出门看到老头牵着老太太在外边那片空地上散步，我看到了会过去打声招呼问好。
后面几次碰见，发现老两口散步时身旁多了一只猫，黑灰色的身子，脖子以上是白色，额头正中有一块铜钱大小的斑点，长得跟二郎神似的。
有一回路过，破天荒听到老太太开口了，对着那只猫一个劲地叫“铜钱，铜钱”，老太太只说两个字，声音雀跃，像个无忧无虑的顽童。那只猫也分外机灵，一听到老太太叫唤，立马像狗一样过去用前肢抱住老太太的裤脚，围着她转。
5
到了九月下旬，我手上有了一些盈余，开始想着换份工作。当然，这边的工作也没完全放弃不做，只是不再早出晚归。
我一有时间就往人才市场跑，继续投简历，继续跑招聘会面试。心态变了，状况似乎也不再相同，即便收到的还是等通知的答复，我也不再满腹怨言，而是继续准备下一场面试。
傍晚的时候，刚刚面试结束从公司出来，手机就响了。我以为是公司人事打的电话，拿出手机一看，发现是于小染打来的。
我按了下接听键，收拾好情绪，调侃道：“怎么还记得我啊？这么久也没你消息。”
她回答道：“在忙着联系实习的事呢，累死了。”
我突然想起之前她让我帮她留意实习公司的事，难道她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这事？
“刚开始总是这样，过段时间就好了。”我安慰道，“那你实习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？”
“学校安排的我不想去。我不想呆在这边。”她叹了口气，说，“宏生，你那边有没有好一点的适合我的公司啊？”
她终于问到这个事了。
我一下被她问住了，顿了几秒，说：“当然有啊，这是什么地方，中国最繁华的经济命脉哎，怎么会没有适合你的工作？”我怕她听出我的慌张，故意提高音量。
她开心道：“真的吗？我准备下个月就过去。”接着又问我，“你最近工作怎么样？过得好吗？”
我怎么会告诉她我找了几个月，至今还没有得到一份正式工作。
我撒谎道：“公司氛围很好，做得很开心，薪水也涨了。”末尾又补了句，“对了，你到时候过来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，我好去接你。”
“嗯。”她说，“知道了。到时候会打电话告诉你的，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，哈哈。”
我笑道：“放心吧，不会赖皮的。”
开门的时候，我留意了下隔壁房门，依旧是关着的，跟平常一样。只是最近半个月来，楼道里的中药味越来越浓，我有时忘了关门气味都飘到客厅里来了。
洗完澡，吃了点东西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，换了好几个台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。正准备关电视时，突然听到厨房传来摔破碗的声音。
我连忙起身过去，一看，那装有半碗吃剩的腊鱼的瓷碗碎成了几块躺在地上，右边的柜子上蹲着一只猫，额间有一撮醒目的黑斑。我定睛一看，这不正是隔壁老两口养的猫吗？好像叫铜钱。
我吓了它一下，以为它会像上次那只麻猫一样逃走，谁知它压根不怕人，依旧蹲在柜子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。
我拿起扫帚把“事故现场”收拾了一下，弄好后发现它依旧没走。我和它对视了几秒，慢慢走过去，伸手捉住它，倒是一点也没挣扎，我沿着它的背脊摸了下，抱出去放在老两口的门口。
转身回屋的时候，手机在兜里响了一下。掏出一看，是白天面试的那家公司发来的录用短信。我压制住内心的狂喜，盯着那条短信呆呆地读了十几遍，才确定这是真的。
晚上八九点左右，我发了信息给做销售时认识的几个朋友，想约他们出来庆祝一下。正要出门，忽然听到有人在猛烈地敲打房门。我一惊，紧接着听到隔壁老爷子着急地喊：“小伙子，你在家吗？”
闻声，我连忙过去开门。门一打开，一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苍老面孔出现在眼前。
“大爷，发生什么事了？”我忙问。
老爷子一把抓住我的手，声泪俱下说：“你阿姨她，她好像快不行了。我背不动她，求你，医院。”
我浑身一震，连忙点头：“好好好，马上。”
跑到隔壁屋一看，只见老太太昏倒在浴室里一动不动。我走过去探了下鼻息，还好还有呼吸。连忙背起老太太，转头跟老爷子说：“快打。”
6
前前后后，里里外外忙活了大半夜，鞋都跑得只剩下一只。最终，老太太还是没能抢救过来。
我问医生是什么原因，医生说是药物引起的心脏衰竭，具体是什么药物很难知道，老太太胃里有多种药物残留。我突然想起之前在老两口屋里闻到的中药味，只怕脱不了干系。
我离开医生的办公室，看到老爷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动不动，像睡着了一样。我脱了另外一只鞋坐到旁边，嘴张了张又闭上了。
过了十来分钟，他开口道：“小伙子，今晚麻烦你了，你早点回去吧，工作要紧。”
我顿了顿，说：“保重身体，明天再来吧。”
老爷子低着头，左手握着右手，朝里边看了一眼，叹道：“不用了，就这么一回了，我留在这里陪陪她。”
走廊的灯亮白刺眼，没开灯那头黑洞洞的，像生与死一样界限分明。
7
一天下午，我正在外边跟一个难缠的中年女客户商谈，于小染的电话突然打来了。我握着手机跟客户说声了抱歉，连忙跑到外面接电话。
“猜猜我在哪？”她开心地说。
我说：“学校呗，不然还能在哪。”
“不对，再猜。”
听她的语气，我思忖片刻，惊道：“你不会已经到这里的吧？”
“对啊，怎么样？意外吧？”
我吸了口气，说：“不是让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吗？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？”
她嗔怪道：“想给你个惊喜嘛，提前告诉你多没意思啊。”
我问她：“你现在到哪儿了？”
“鸿城火车站。”
我叮嘱道：“你别乱跑，我马上过去接你。”
“不用了，我又不是小孩子。你告诉我你住哪，我直接过去。”
我望了屋里那个中年女客户一眼，笑道：“也好，我这边正好有点事没完，我稍后把地址短息发给你，你直接照地址搭车过去。”我看了下时间，补充道：“我大概四点左右回去，你要是提前到了就等我一下。”
“好了，知道了，那我先挂了。”
挂了电话，连忙给她发了个地址过去。
这边的事情一忙完，我就立马赶了回去，上楼前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提了上去。等爬到六楼时，她已经到了，靠着门在玩手机。看到爬得气喘吁吁的我，调笑道：“这么几步脚就把你累成这样了？”
我喘气道：“还不是为了快些见你嘛。”
她看到我手上提的菜，笑说：“这就是你承诺的大餐啊？哈哈。”
我说：“馆子天天都可以去，哪能比我亲手做的情意。”
她收起手机说：“别贫了，快开门，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。”
我转身说：“钥匙就在口袋里，我拿着菜不方便，你来开吧。”说着把身子凑过去。
我和她在厨房捣弄了近一个小时，终于弄得差不多了。我把菜端上桌，顺便跟她说了下老爷子的事情，她听了立马让我把老爷子叫过来一起吃。
饭桌上她客气跟老爷子说：“老爷爷，您尝尝这个菜，我煮的，看合不合你口味。”
“哎哎，好。”老爷子笑着夹了一块鱼肉，仔细嚼了嚼，夸赞道：“小姑娘手艺不错，煮得好。”
她得意地看了我一眼，我故意气她，说：“我不信，大爷一定是怕打击你故意说的。”说完，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尝了尝，过了片刻黑着脸对她说：“苦的。”
她看我一眼，以为我骗她的，拿起筷子连忙夹了小一块放进口中，过了几秒，丧气道：“真的是苦的，一定是剖鱼的时候把鱼胆弄破了。”
我放下筷子打趣她，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那碗烧猪蹄，接着抬头跟老爷子说：“大爷，这鱼是苦的，您没尝出来吗？”
老爷子望了我一眼，把筷子搁在碗上，顿了顿道：“舌头坏了，尝不出味道。”
我心里一怵，怪不得那碗烧猪蹄味道是苦的，原来他根本就尝不出来。
我和于小染面面相觑，盯着满桌子菜不知该说什么。
过了会儿，老爷子喝了口水，叙道：“你阿姨刚得病时，每天都要吃药，中药西药一大堆。那些药很苦，她得了病后像小孩子一样不肯吃药。我想来想去，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，于是就陪她一起吃。”
“她看我吃了，也跟着吃，两个人一起吃，也就不觉得苦了。一直吃了几个月，到后来，舌头就坏死了，吃什么东西都一个味。”
8
周末下午，我陪于小染从街上回来。正要上楼时，看见老爷子一个人坐在小区过道的石板上，抱着那只叫铜钱的猫在太阳下打着盹，像一个影子随时会消失不见。我和她一起过去，打了声招呼，老爷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，细声说：“小伙子，是你啊。”
我不知该聊什么，看到老爷子怀里那只猫，说：“这猫倒是有灵气，像二郎神一样，不怎么怕人。”
老爷子笑了，说：“打小就养着，中间有段时间它自个跑了，几个月前才回来的。你阿姨见到它可开心了，夜里睡觉都要抱着，生怕它又跑了。”
我蹲下身伸手摸了下它的脑袋。
老爷子浅笑说：“晚上做梦，梦到你阿姨跟我说，她走了，以后让铜钱陪着我呢。”
元旦前后的一天早上，天气已经非常寒冷。我从被子里爬起来正准备穿衣服，余光瞟到地上有什么东西，定睛一看，是那只叫铜钱的猫蹲在地上，仰起脑袋冲着我叫。
我咂摸，大早上的它怎么跑我卧室里来了？刷完牙一想，这个时候它应该跟老爷子在楼下散步才对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，走到窗户边朝小区外面望了一眼，没看到老爷子人。脸都没洗，连忙跑到老爷子门前，敲了几下，里面没任何反应。
难道现在还没起床？
再敲，依旧没人开门。拿出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人接。
难道老爷子出事了？
我思忖着要不要用蛮力把门撞开，过了片刻，里面依旧毫无动静。我定了定神，用力撞了一下房门，出乎意料，门顷刻就被撞开了。
我把门推开，走进去一看，屋里那股难闻的中药味已经没有了。
我来到卧室一看，见老爷子躺在床上。我唤了声，老爷子依旧静静躺着，手里握着一张旧照片。我走近一看，那是一张合影，泛黄的照片里的两人肩靠着肩坐在一起，脸上的幸福隔着几十年的光影都能感受得到，上面还有民政局的红印章，是他和老太太的结婚合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