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是父母口中的失败者，让他们丢脸的存在。
他们为我付出了一切，而我却一事无成。
我的家境并不富裕，爸爸妈妈从未上过大学，四处打零工为生。
可在我出生的那一刻起，我妈就辞去工作当起了家庭主妇，只为可以全心专注于我的教育，将生活的重担全部交到了爸爸身上。
为了能够承担起家庭的全部开销，爸爸孤身一人出省打工挣钱，一年才回一次家。
妈妈常说：「宝贝，爸爸为了让你有更好的生活拼命挣钱，妈妈为了专心照顾你连工作都不要了，我们牺牲这么多都是为了你，你可一定要努力争气，不要辜负爸爸和妈妈的辛苦付出。」
爸爸也时常给我打「只要我家女儿将来出人头地，爸爸再辛苦也是值得的。」
每次听到这些话，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。
因为我的出生，爸爸才这么累，妈妈才这么委屈自己，好像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。
为了弥补我为父母带来的伤害，我开始乖乖听话，严格遵守妈妈制定的教育计划。
早上六点就起床开始学习，直到晚上10点左右才休息。
可即便这样，在我小学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后，我还是只得了第三名，并不是他们心中所期望的第一名。
妈妈失望的指责我：「爸爸天天在工地上累死累活的挣钱供你念书，妈妈在家起早贪黑的给你做饭、给你洗衣服，保姆一样的伺候你，你考成这样对得起我们吗？」
我知道，我对不起爸妈，可我真的很努力去学习了，他们信吗？
应该不信。
晚上，我听到爸爸打来的电话里传来一声声的叹气，像千斤重石，压的我心里透不过气。
他们商量了一夜，最后将我没考好的原因归结于没报补习班之上。
第二天，妈妈带着我去了一趟银行，取了五千多块钱。
一张张的纸币叠加在一起，是我一双小手拿不稳的厚度。
但妈妈坚持让我拿着，她让我记住这些钱的重量。
「宝贝，这都是爸爸的血汗钱，就算为了爸爸，咱这一次也得好好学习，行吗？」
我用力点头，心里暗自发誓：我一定要比以前更加努力。
自此，我将自己每天的起床时间又提前了半个小时，又因为额外的补习班作业，我晚上的时间也推迟到了11点。
为了防止自己白天打瞌睡，我更是效仿头锥刺股的苏秦，每当自己瞌睡的时候，拿着圆规的针尖生生将自己扎醒。
很快在自己的胳膊和大腿上，布满了针孔。
在妈妈看到之后竟然第一次夸了我：「宝贝真用功，真棒，妈妈带你去吃汉堡包。」
我没去吃汉堡，我知道爸爸挣钱不容易，所以我想为家里省下这笔钱，让爸妈少一点负担，开心一点。
可期末成绩下来之后，我终究还是让他们再一次不开心了。
比起期中的第三名，我竟然还退步了一名，变成了第四名。
当妈妈看到我的成绩的时候，她的脸上不仅有失望，更是指着我的鼻子发了好大的火：「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要好好学习，家里花那么多钱送你去补习班是让你玩去了吗，你说实话，天天在补习班不学习玩什么去了？」
「我没有玩，我真的好好学习了，妈妈，您相信我……」
我不停的在重复这一句话，不停地在解释，只求妈妈能相信我一点。
但换来的是她的一巴掌，还有惩罚：「还敢撒谎，从今天起没收你所有的电子产品，不许和朋友出去玩，以后我送你去补习班，我监督你学习，别想再给我搞什么花花肠子。」
妈妈好像忘了，我唯一的电子产品只有一部用来联系妈妈的诺基亚，根本不能玩。
因为天天补课，我也没什么去和朋友玩的时间，我一补完课就回家，早就天天处在她的眼皮底下，变成了一台学习的机器。
2
那天开始，总算是让我妈亲眼见识我的能力有限。
在她的见证下，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努力敌不过天赋。
我是学习很努力，但我不算聪明，所以我次次考不过那些聪明还很努力的孩子。
小学还好，知识学的不是很难，我只要比别人付出三倍多的学习时间，总能混到前十名。
直到上了重点初中，我开始节节后退。
在我拿着班级十一名的成绩单回家时，妈妈终于再次爆发，这一次，她没有骂我不学习了，在亲眼目睹我确实天天有在努力学习过后，她骂我的说辞换了一套。
「你的脑子是猪脑子吗，一次平常的测验还能错这么多。」
「我们累死累活为你提供这么好的学习环境，花大价钱给你补课，也不需要你帮家里做家务，你只要安心坐下来把学习搞好，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好，笨死你算了。」
初中上课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遗传，她说过，孩子的一切都遗传自父母。
我好想问问我妈，你们小的时候不是第一名，为什么一定要求你们的孩子得第一呢？
可是我不敢，我怕爸妈放弃我。
但当我初中毕业没考上重点高中的时候，爸妈还是放弃我了。
我妈再一次怀上了一个孩子，她拿着怀孕的检验单，和我爸一起笑的合不拢嘴。
她说：「失败一次没关系，咱们好好培养这个孩子。」
我听见我爸问：「那浅浅怎么办？」
浅浅，我的小名，自我没考上重点高中，他就再没叫过我宝贝女儿，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个冰冷的名字代称。
「没考上重点高中还有什么用，再读下去也考不上重点大学，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，还不如干脆让她外出打工，还能帮咱分担一下经济压力。」
那夜的灯光下，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，从屋内延伸到屋外，我清楚的看见两个影子相对，彼此轻轻点头，他们达成了无言的默契，我成了被放弃的失败者。
3
从15岁到32岁，整整十七年。
除了每月给爸妈打生活费，我从未回过家，我也从未停歇。
这些年，我辗转过许多城市，做过许多不同的工作，我每天省吃俭用，拼命打工攒钱，就想着有一天可以带着大笔的钱回家，大声向父母宣告：「看吧，你们说的笨女儿也可以挣大钱，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失败者。」
但现实还是给了我沉重一击。
学历的限制，我找不到好的工作，只能干着餐馆服务员、酒店前台之类的零工，更别说还有父母的生活费，我的日常开销等等。
十七年过去了，我再努力也只攒了九万多。
我本打算再努努力，多攒一点再回家，可却在过年前五天的时候突然晕倒在了马路上。
醒来的时候，接到了我妈的
「浅浅，今年过年回一趟家吧。」
「你也工作十几年了，肯定也攒了不少钱吧，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，等过完年我们打算花个十万块钱把家里好好装修一下，你也回来帮着参谋一下。」
我淡淡回应：「再说吧。」
说完挂了电话，用力捏紧了手里的诊断结果，胃癌两个字变得格外刺眼，刺的我睁不开眼睛。
我不是没有过预兆，无数次的夜晚，我都被生生疼醒，疼的我彻夜不眠，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后，只看得到床单被罩湿漉漉的一片，也不知是我的汗水还是泪水。
但我总想着，再多赚点钱，多一点……医院看病，在此之前，就买点止痛药和胃药撑一撑算了。
我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疼的原因，竟然是胃癌，还是晚期。
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。
医生建议我做手术尝试挽救，可高昂的手术费用我根本负担不起，就连我妈让我出的装修费用我都给不起。
原来我，真的是一个失败者。
努力了这么多年，我终究活成了一个笑话，我再也无法承担，彻底崩溃倒地，但有一双手扶住了我。
他笑着问我：「我可以给你一千万，让你放心回家告诉你父母，你不是失败者，愿意吗？」
4
我接受了。
他在我的身体里种了蛊，第二天，我的卡里多了一千万。
带着这笔钱，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车。
5
等我回到家里，正好是除夕晚上八点。
隔着门，我听见屋子里正播放着春晚，夹杂着爸妈的欢声笑语。
但当我敲开房门的时候，所有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，只剩下春晚的歌舞声，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。
我看着妈妈由惊讶转为嫌弃的脸色，低低的喊了一句：「妈！」
「嗯。」
她的声音像脸色一样冷淡，在眼睛看见我双手空空的时候，更是止不住的不快。
「不是说不回来吗？家里可没准备你的饭。」
在确诊胃癌之后，我吃什么吐什么，甚至对饭这个字都产生了生理性的恶心。妈妈冷不丁的提起，立刻让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涌，伴随着间断的绞痛，疼的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但我妈以为我是对她产生了不满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。
「呦！本事不大脾气不小，我就问了你一句就给我甩脸色看，有本事继续待在外面别回来呀。」
许是觉得发泄的不够，她还重重地将门甩到了墙上。
斑驳的铁门与水泥灰的墙体相撞，发出沉闷的叫声，震的我脑袋嗡嗡发昏。
我努力从疼痛中挣扎解脱，想张口和妈妈解释。
却在张开口的瞬间，呼吸的冷空气一股脑的涌入胃里，像一把尖刀，狠狠地扎进我的胃里，疼的我将所有的声音压了下去。
我只能保持沉默，沉默继续倾听爸爸的指责。
「浅浅，你也别怪你妈妈生气，不是爸爸说你，你都三十几的人了还不懂事吗？」
「回个家也不说买点东西孝敬孝敬父母，当然爸爸和妈妈也不是非要图你什么，但爸妈辛苦养你这么多年，你不该在回家过年的时候买点营养品什么的表示一下吗，你就算街边买点水果什么的，我们也是很开心的。」
「就你这样两手空空的回来，我们作为父母真的很寒心的。」
不是的，我没有。
我努力抽出捂着胃的手，颤抖着摘下背包开始翻找刚刚打入一千万的那张卡。
我想要递给他们，告诉他们：我带回钱了，一千万，我不是失败者，我挣了大钱，我还第一时间想着回来孝顺他们，让他们为我骄傲。
可从屋子里传来碗碟碎裂的声音，接着响起一个稚嫩的女声。
「有完没完了，知不知道开着门很冷。」
「哼！人家十七年都没回过家，说不定这一次也只是路过看看而已，问那么多干什么。」
爸妈听见这话瞬间转换了脸色，不似刚刚对我的冷脸，他们对着屋里的女孩笑的很是和蔼，甚至带着点讨好。
「宝贝乖啊，爸爸妈妈马上关门，咱不生气了，生气对身体不好。」
说完话看向我的时候又收起了笑容。
「你也听到了，你妹妹她对你有点意见，你是姐姐让着点她，今天晚上你要在家里的话就先睡在院子里的偏房吧。」
在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找到了那张卡，我急忙拿出来想递给爸妈，却赶不及他们关门的速度。
几乎在我掏出卡的同时，那扇铁门再次发出沉闷的叫声，连同屋子里的欢声笑语，再次将我隔绝在外。
我举着的手停滞在了半空，一分、两分、五分、半个小时……
终究还是慢慢垂了下去，而后扑通一声跪地，我紧紧捂着如刀绞的胃部，任由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，一滴一滴划入无声的黑夜。
用自己只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说：「爸爸……妈妈……我疼……我真的……好疼啊。」
6
那张卡，那个晚上，我没有送出去。
躺在没有暖气的那个偏房里，我甚至在想，是不是我只要死在这个晚上，等他们第二天发现我的尸体时，就会后悔将我堵在门外，就会抱一抱我，会……爱我一点。
可我到底还是撑过了那个夜晚。
原以为第二天他们也会对我不闻不问，谁知一大早妈妈走进来问我：「好不容易回家一趟，想吃什么就说，中午我给你做。」
我简直受宠若惊，还没等反应过来，妈妈捂住了鼻子，皱起了眉头。
「你昨晚干什么去了，屋子里怎么一股馊味。」
那不是馊味，大概是我的汗味。
昨天晚上我疼了一夜，也出了一夜的汗，屋子里没暖气冷的厉害，身上的汗根本没办法挥发，只是捂着出了一层又一层，裹在身上和被子上，像在污水浸泡过后，捂着发臭。
妈妈又开了窗，一股冷风吹进来，通过鼻腔钻进了我的胃里，再次开始如刀绞般剧痛。
我痛到身子都在发抖，但妈妈只是漫不经心的瞟了我一眼，丝毫不在意，她认为我是装的。
「你少给我装病赖床，赶紧起床。」
她踢开门走出去，我又听见了一句：「宝贝乖，以后可别像你姐姐那么懒，她小时候就是懒得不好好学习，现在才活得那么失败。」
我猜妈妈记性不好，否则她一定记得我以前天不亮就起床学习，学到深夜才上床睡觉的事情。
她记得吗？她是我妈妈，她该记得才对。
7
但我并没有因为妈妈的这一句话不开心，相反地，我整颗心都因兴奋在扑通扑通狂跳。
看着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，端出的一道又一道菜，我自动忽略了妈妈做的菜式都是油腻又辛辣的，我不能吃，吃下去会疼死的事情。
我一口一口往嘴里塞，丝毫不敢停筷子，我怕一停就会吐出来。
直到妈妈给我夹了一筷子清炒油菜。
「多吃点菜，别光一直吃肉。」
紧接着她又给妹妹夹了一只虾，「赶紧吃，一会全让你姐吃光了。」
见我迟迟未吃，她阴阳怪气地问我：「怎么，只想着吃大鱼大肉，吃点菜委屈你了？」
「不委屈。」
我将油菜夹到了一旁，继续说，「我对油菜过敏。」
这下妈妈炸了锅，她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，直接扯着嗓子冲我吼。
「过敏？呵！养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不吃油菜，怎么偏偏今天过敏，我看你就是存心和我作对，爱吃不吃，不吃滚蛋。」
妈妈气的胸前一起一伏，妹妹也甩了碗筷，径直回了房间。
爸爸则一边安抚着妈妈，一边又给我夹了一筷子的油菜。
「浅浅，别这么不懂事，吃一口又不会死，你多少吃点哄哄你妈。」
是不会死，只是吃了脸上长痘。
以前我也和爸妈说过，可他们听了也只觉得无所谓。
和现在一般，觉得又死不了人，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。
妈妈甚至还觉得挺开心，她觉得我长了痘，就不担心我在学校是不是会早恋的问题了，哪有一个男生会喜欢满脸痘痘的女孩子。
可这些事情他们大概都忘了。
我终于妥协，夹起来吃掉了碗里的油菜，他们才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。
下一秒，我猛地推开门冲到卫生间，吐的天昏地暗。
刚刚吃下去的所有食物都像刀片一样，将我的胃里刮的一干二净，只剩下火一般灼烧的痛感。
耳边再一次传来妈妈的吼声：「我说怎么突然回来了，敢情是回来存心恶心我的，不想吃你别吃，吐成这样明摆着嫌弃我做的难吃，我真是瞎了眼养了一个白眼狼，当初就不该生下你。」
可是妈妈，你也没有问过我是不是要被你选择生下来呀。
如果可以选择，我宁愿从未出生。
8
我再一次被赶到了偏房里。
晚上，我疼的实在睡不着，摸黑想去屋子里倒点热水喝的时候，听到爸爸和妈妈在屋子里的谈话。
「我看十万块钱也不可能让她出了，你没看见她白天的那个死样子，像个有钱的样吗，不回来啃老就算不错了。」
「这本来还打算在饭桌上提一下子，她兴许能松口拿出个几万来，这下可好，白白浪费我一桌好菜。」
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，整个人呆在了原地。
白天，妈妈忙碌的身影仿若还在我的眼前。
她说年前买了一箱大虾，于是拿出来在厨房一个个仔仔细细的剔着虾线。
我想帮忙，她还说我在外面太累，让我坐在沙发上休息，等着吃饭就好。
她说我太久没回家，这一顿是我们的团圆饭。
我差点就相信了，爸爸和妈妈多少还是爱着我的吧。
现在想起来，好像那盘大虾一直被妈妈护在身边，她给妹妹分了半盘子，给爸爸夹了几只，却从未给我夹过一只，就连我们的争吵，好像也是因为我夹了一只虾，妈妈怕我多吃赶紧给我夹了一筷子油菜才开始的。
这么拙劣的演技，也只能骗着我这个心甘情愿上当的人。
我好疼。
不知道是心脏疼还是胃疼，疼的我蹲在冰冷的地上直不起腰来。
屋子里，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。
「我听说三姨姥的老家有个侄子缺媳妇，咱要不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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