缘起
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利益存亡品:无常大鬼,不期而到,冥冥游神,未知罪福。七七日内,如痴如聋,或在诸司辩论业果。审定之后,据业受生。未测之间,千万愁苦,何况堕于诸恶趣等。
这段经文非常生动的描绘了人死后游神落到地狱,在等待阎王审判前备受煎熬的状态,和现实中看守所里的在押犯人在等待判决前那种即纠结又愁苦、即害怕又期待的情况如出一辙。
本人于年因涉嫌偷漏税罪被关押在看守所,历经九个月,我出来后好长一段日子不习惯关灯睡觉,里面结识的人和发生的事总是在脑海里不断浮现,一次次把我拉回到看守所的回忆当中,以至于经常性的失眠,为了摆脱这种熬人的状况,我开始写起看守所里的故事来,这就是我写这些监室故事的缘起,也算是对我这九个月的经历一个交待。
年有幸与北京观相文化有限公司合作,重新对我的看守所故事进行了整理改编,希望通过这部原汁原味的小说,能够让读者了解发生在高墙大院里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,以及主人公在九个月的牢狱之灾中跌宕起伏的心历路程。
初进看守所
一道铁门,二道铁门,三道铁门,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,寂静的看守所里回荡着铁门“哐当、哐当”开启关闭的响声,金属碰撞的声音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瘆人,未知的恐惧让我的心越发揪起来了。
两道高墙围着的里面是一栋长长的平房,墙壁全是用花岗岩砌成,每隔4米就有一扇铁门,民警押着我来到其中一扇铁门前,我依稀看到铁门上用白漆写着的一个大大的“9”字,铁门后面就是我要去的监室,我将要在这里面度过漫长的监牢生活,恐惧和无助让我浑身发软。
看押民警一声厉喝:“靠墙站好”,我手中捧着看守所刚发的两只碗机械得面向墙壁站住,民警用手中一大串钥匙打开了铁门上的两把铁锁,“吱啊”一声铁门拉开了,一道幽暗的灯光照了出来,我一阵心悸,里面等待我的不知道会是什么?
“进去。”又是一声厉喝,我木然的跨进监室,身后“哐当”一声,铁门又被重重关上了。
监房里昏暗的灯光我还没来得及适应,只听“哗”得一声,睡在大板铺上和躺在地下的犯人全坐起来了,个个光头泛着青色,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这个新来的,就好像一群饿极了的野猫面前突然发现了一只老鼠。
他们眼神里透出的那种兴奋让我的更揪心了,浑身微微颤抖起来。
早就听说刚进看守所的新犯都会被老犯暴揍一顿,虽说在外面我也多少见过点世面,但这样的场面还是带给我非常得震撼和冲击,我是异地关押,这么多人里面肯定没有我认识的,谁也不会帮我说一句好话的,都到了这一步,只能是即来之则安之了,该要受的总是要受的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承受这一切。
“给我站好了!”大铺上有人很大声的朝我吼了句。我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,站在原地保持着立正姿势,这时大铺第一个铺位有个人慢慢的坐了起来,个子不大有点胖,剃着光头的脑袋显得特别圆,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我们监室的牢头,外号“小圆头”。
他咪着眼睛盯着我,慢条斯理的问我,“犯什么事进来的?”
“偷税。”我赶忙回答。
“偷税?”他歪了下头,显然小圆头对偷税案并不是很了解,“怎么回事,偷了多少税?”
我简单得介绍了下我的案情,还没等我说完,繁琐的案情已经让他不耐烦了,狠狠对我挥了下手,“别说了,就是一个经济犯,带进来多少钱”?
“元。”我把刚进所时民警签给我的扣押单递了给他。
“这么少,还算是个经济犯?”小圆头很不满意的又骂了我一句,随后转过头和铺上睡在他身边的几个人说着什么,估计是在商量怎么搞我。
我突然记起押我来看守所的时候,有人曾经发给我一支中华烟,我没心情抽就藏在口袋里了,刚才办入监手续时,民警并没有搜出,这个时候再不拿出来还等什么时候。
我赶紧冲小圆头说:“老大,我带进来一支烟。”
“什么,有烟?”大铺上的几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反应,身体往前倾眼睛睁的大大的,非常兴奋的样子。我从裤袋里拿出已经被捏的扁扁的香烟,恭恭敬敬的双手递给了小圆头。他拿过香烟在自己鼻子下狠狠吸一下,一副很陶醉的样子。
过了一回,小圆头对我说:“看你人也比较老实,又是经济犯,今天暂时不搞你了,这顿揍先欠在这里,哪天犯了规矩一起打,知道不?”
“是、是。”我连连点头。
小圆头说完一扭头,朝后面喊了声“胖子,教教他规矩,教完洗个澡。”
后面那个叫“胖子”的从铺上站了起来,朝我喊到:“过来。”
我提着鞋子,从地上躺着的人堆中一步高一步低地走到监室的后面,在过道中站好,聆听胖子教我规矩。胖子站在铺上,我站在过道,他个子比较大,浑身是肉,居高临下大声的教我监室里的规矩:“你是新犯,你要仔细考虑三个问题:第一你现在是什么身份?第二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?第三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?在这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,做错事没有你解释的权利,任何事情都要向上面汇报,不然的话就吃巴掌,听清楚了吗?”
我使劲的点了点头,“听清楚了。”
胖子一抬手,指着我背后的墙壁说,“墙上有监规,我看你人长的不笨,3天之内背熟,要随时抽查。”
我转过身一看,墙上总共有10条监规,我朝胖子点点头,“我会尽快背出的。”
“在里面,少说话,多干活,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,现在去洗个澡。”说完,胖子手指着过道角落蹲便器旁边的一个水龙头。我有点迷糊,其实当着这么多人面脱光衣服洗澡对我来说,心里没有障碍,当兵的时候集体生活早就过惯了,只是不知道牢房里的洗澡是怎么洗的,或者是有什么规矩的不清楚。
我呆了一下,看着胖子,想等待他的指示。
“洗澡不会洗啊,还要教你吗?”上面又有人骂了下来,也不知道是哪个人。每次有人骂的时候,我心就会紧一紧。
“快点,衣服脱了,蹲到水龙头下去洗。”胖子冲我又吼一声。我把衣服裤子一脱,就蹲在那个水龙头下面洗起澡来,水龙头离地一米多点,一个人刚好能蹲下。
“洗干净点,别把病带进来,给他块肥皂,好好洗刷自己的罪恶。”又有人在大声骂,也不知道谁递了块肥皂给我。
8月的水不凉,但我的心却象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冷。我现在是个罪犯了,我要过多长这样的日子?我的未来还有没有?我的脑子很乱,所有犯人都像看马戏似的看我洗澡,这是我有生当中最漫长的一次洗澡。
洗好澡穿上衣服,我在水龙头前站好了,等待组长小圆头对我的发落,小圆头坐在最靠门口的铺位上,歪着头,斜着眼看着我,“看你是有点象老板的样子,今天呢我们也没有搞你,以后呢得看你表现。”
我连连点头,后来我知道这个表现就是经济上的表现。
小圆头接着问我:“身上有没有病?”
“有,我心脏不好,早搏,而且低血糖。另外我的腿有残疾,当兵时摔断过。”。我赶紧说了好几个病,心想,有那么多病,总不至于在里面太过分搞我吧。事实上,也让我蒙对了,对心脏有问题的犯人,牢房里是不怎么敢搞的,怕出事情。
小圆头也没料到我毛病那么多,一楞,迟疑了一下,“那好,你先面朝墙壁给我立正站着。”
我转身面朝墙壁,立正站好。不知道会让我站多久,站一个晚上那肯定吃不消的,我转过头用恳求的语气对小圆头说:“组长,我腿有残疾,可能站不了多久。”
小圆头没想到我还跟他讨价还价,还没开口,他身边已经有人开骂了:“你啰里八嗦那么多话,给我站好了。”
也不知道哪个人手里的矿泉水瓶子“唰“的一声朝我砸过来,贴着脑袋飞了过去,在墙上砸的水花四溅,作为一个新犯,在牢房里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,第一天,我就确实的领教了。
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,小圆头下来小便,洗完手,对还站在水龙头边上的我说:“现在可以睡觉去了。”说完,在最靠近马桶的几个铺位上随意指了一下。我转过身一看,哪里还有睡觉的地方啊,人全都挨着人,根本插不进去。
小圆头似乎看透了我心中的疑惑,冷冷的说:“新来的就这么睡。”
说完,小圆头对着睡着那几位扒拉扒拉几下,给我腾出个刚够一人塞进的空,对我说:“就这里。”我赶紧挤进去躺下,刚躺下两边的人又挤了回来,把我挤的死死的,动弹不得。
躺在大铺上,我眼睛盯着屋顶,离地有6米多高,顶上两盏节能灯亮着无力的光,我的魂还没收回来,脑袋乱的很,根本无法入睡。前几天我还是公司法人,轿车饭店,美女KTV的,现在居然就成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了,挤在小偷流氓毒贩中间睡觉,真是世事无常啊。
正胡思乱想着,有人给我递过一个包,很轻声的说:“给你做枕头”。
我一抬头,一个50多岁胖胖的半老头,在大铺上来回赶着蚊子,应该是个值班的。后来我知道他叫老沈,本地人,也是个经济犯。
“谢谢,我不需要。”我很轻声很客气的拒绝他。已经在牢里了,我不想多欠别人的情,他硬塞给了我,我怕发出更多声音又被别人骂,只好枕在头下,继续我的胡思乱想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才迷迷糊糊的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