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带着女儿二婚了,丈夫是头婚。
虽然丈夫不说,但我清楚,有了共同的孩子,我们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。
怀孕九周,医院。
医生说保不住孩子还可能摘除子宫,医生让我立刻清宫。
我一脸绝望无助的看向老公,他却脸色平静轻轻开口……
1
“您这个问题,应该挂神经内科……神经,不是精神……奶奶您误会了,我没说您精神有毛病……”
医院大厅,一边发自己公司的宣传单,一边指导一对七八十岁的老夫妻进行挂号。
“小可!”不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。
莫小可转头。
两米外,站着一个女人。女人一身浅蓝色连衣裙,比半年前微微胖了些,但脸色红润,眼睛里没有了那种若有若无的忧伤,反而带着温暖的笑。
只一眼,莫小可就确定,她现在过得很幸福。
“真是你呀,小可。”女人走过来,拉住她的手,“我还以为看错人了。医院,倒也正常。”
“那当然,一个好的陪诊师,医院,医院的路上。”莫小可煞有介事地开玩笑,然后问,“白姐,你呢,怎么在这?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
“没有,”白珏摇头,脸颊染上了薄薄的红晕,声音也低了下来,“我……好像怀孕了……”
“真的?”莫小可瞪大眼睛,“姐夫知道吗?”
“我自己用试纸验的,想来检查一下再告诉他,给他个惊喜。”
“那我陪你去。”莫小可把传单往背包里一塞,乐颠颠地带着白珏往妇产科门诊走。
路上,白珏说想去个洗手间。
不知道为什么,她突然感觉不太对,腿间似乎有热流往下淌。
两个人一起进去,莫小可这边还没来得及蹲下,就听见旁边隔间的白珏惊呼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?”她迅速推门出来,“白姐,你还好吗?”
白珏的声音紧绷。
“小可,我……我这好像有见红了……你快来,我不敢动。”
2
认识白珏是一年多以前,当时莫小可还是个新手陪诊师。
白珏是在APP上下的单,晚上九点,看急诊外科。
莫小可开着车去接她,在小区外面等了五分钟,就看见月光下有一个单薄的女人,一步一挪地从大门口走出来。
从对方走路的姿势,她立刻判断出,对方胯关节受了伤。
莫小可跳下车,快步跑过去搀扶白珏。她的手刚扶上白珏的胳膊,白珏就本能地瑟缩了一下,嘴里也发出吸气声。
“您怎么了?哪里痛?”莫小可赶紧放开,一边问一边打量对方。
白珏穿得很严实。
天色已经黑了,她却仍戴着一副大墨镜。墨镜边沿和口罩无缝衔接,几乎遮住了白珏的整张脸。即使这样,莫小可还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,看到了她额角的瘀青和脖子上的指痕。
白珏摇了摇头,“没事,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下。”
“在哪摔的?”两人朝着车走去,莫小可又侧头仔细看了看。
“楼梯上,”白珏敷衍着,然后转移话题,“这是你的车?我坐后排可以吧?”
莫小可沉默,拉开了后车门。
“我从小练武,十八岁以后,去了省队。”打火的时候,她低声说。
白珏一怔。
“所以,别的我不懂,但是摔伤和被人打的,我还是一眼就能分清的。”莫小可说着,从后视镜看过去,和白珏目光相接,“白姐,需要帮您报警吗?”
“不……不用了。”白珏没有再否认,只是别开头,有些急促地喘了两口气,“胸口有点疼,我就想拍个片子……”
“谁干的?”莫小可是个倔强孩子,“您老公?”
不得不说,她真相了。
当然,这其实很好猜,在白珏自己家,这个时间点,还能有谁?
白珏没回答,只轻轻叹了一口气,好半天才说,“开车吧。”
“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……”
莫小可不明白,为什么有女人会纵容这样的事。难道他们不知道,纵容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吗?就算双方体力不在一个量级上,但至少可以报警呀。或者,离婚不行吗,非要挺着挨打?这样的婚姻,还算是婚姻吗?
“我知道。”白珏突然打断她,然后又加重语气重复,“我知道。”
莫小可从这看似平静的尾音里,听出了一丝哽咽。
于是她再不忍心追问下去。
只在白珏一身药味地从诊疗室里出来的时候,垂着头闷闷地说,“白姐,要不然,您跟我学功夫吧。就算打不赢,也好歹能掩护自己全身而退。”
3
莫小可记得当时白珏是笑了的。
带着点泪意的笑,温柔、坚韧,格外美丽。
后来每隔一两周,白珏都会找莫小可陪诊一次。熟悉起来以后,莫小可也对白珏的家庭情况有了一些了解。
和家暴多数发生在文化水平较低的家庭这种认知不同,白珏和她老公郑浩伟都在高校任教,白珏是辅导员,她老公是讲师。
“他是我爸带的博士生,以前经常来我家吃饭。”说到这里的时候,白珏扯着嘴角,略带讽刺地苦笑了一下,“说起来,大概我们一家人眼神都不太好吧。我爸非常喜欢这个学生,说他聪明、上进,为人处世也得体有分寸。我妈则是对他的一手好厨艺赞不绝口。”
“所以你也猜得到,父母肯定是尽力撮合我和郑浩伟的。开始我挺犹豫,虽然他条件确实不错,可朋友们都说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性格上容易出问题,让我小心一点。后来郑浩伟主动追求我,处处都表现得很绅士,在学校大家对他的评价也很好,我就决定应该给他个机会,不能根据出身去评价一个人。”
说到这,白珏摇了摇头,“出身确实不能评价一个人,但郑浩伟的性格,和他的成长环境却有很大关系。”
“因为从小他妈就让他一味忍让,不要惹事,郑浩伟在外面是人人称赞的好好先生。但他不是没有情绪,相反他心胸非常狭窄。尤其我爸没有在他评副教授这件事上替他疏通关系,他就更是恨上了我。这些年每次不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,最后都能归结在我家不帮他上面,然后找茬打我。”
“你报警了吗?”莫小可问。
“报过一次,警察来了,他态度很好,等走了……”白珏摇了摇头,“没用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离婚?”莫小可不解,“难道你就那么爱他?”
“就算爱过,也早就消耗没了。”白珏抬头看着天空。
“但是小可,我的人生已经很失败了,”她低声说,“不能再让父母为我操心。我爸心脏不好,前年才做了支架。如果他知道自己为宝贝女儿千挑万选的完美女婿真实面目是这样的,你让他怎么接受得了?”
“而且我女儿已经六岁了,不管郑浩伟对我怎么样,到底没有当着女儿的面,也没有动过女儿一下……”
“所以呢?你自己也是个人呀,白姐,”莫小可紧紧抿住嘴唇,“你才三十二岁,你要这样过一辈子吗?”
“怎么会?”白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等我父母不在了,孩子也长大些,我一定离开他。”
那是多少年以后?
莫小可想问,却没有问出口。
现在这个时代,白珏这种所谓“为家庭牺牲”的女性已经不被大众所欣赏了,像影视剧大女主那样奋起反击才是她应该做的。
可怀里有六岁稚女,身后有日益老去的父母,让她奋起反击?谈何容易!
4
白珏也知道很难,所以她想能忍就忍,尽量不去触怒郑浩伟。
但她忘了,从新婚夜的第一次挨打开始,又有哪一次是自己主动招惹的呢?
不久以后,学院组织学生去一家企业参观,白珏作为辅导员,自然是要带队的。这家企业在城南,白珏家在城北,加上晚上高峰堵车,她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八点。
白珏推开门,客厅里一片漆黑。
她正想开灯,黑暗里响起男人阴沉的声音。
“去哪儿了,家都不回?”
白珏手一抖,解释的声音都有些发颤,“学生参观……”
“参观,你还有心情参观?”
郑浩伟忽地站起身,高高的黑影迅速向白珏压过来。
白珏慌忙转身去开门。
以往婆婆在家,虽然老太太对儿子的行为一贯装聋作哑,男人还是会把白珏拉到房间里再动手。今天老家有事婆婆带着孩子回去,他动起手来倒是一点顾忌也没有了。
“想往哪跑?”白珏刚打开门锁,头发就被人一把扯住。
“明明是我写的论文,第一署名却要让给别人,”郑浩伟贴在她耳边,说出的话像*蛇从她脊背爬过,“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,我的好老婆?”
“因为,”白珏胸口怦怦直跳,鼻尖也冒出了汗珠,“因为他们以权谋私……我们可以向院领导反映……啊!”
她话音未落,脑后传来一阵剧痛,整个人顺着男人的力道向后倒去。
郑浩伟松开了手。
“因为我他妈就是个小讲师,人家是教授!”他冷笑,“这一切都要感谢你,感谢你们全家!”
白珏被狠狠地摔在地砖上。她顾不上疼,爬起来就往卧室跑。
门关了一半,被郑浩伟一把推开,与此同时,一个巴掌扇在了白珏脸上。
紧接着,男人的拳头雨点一般地落下。
白珏蜷缩成一团,抱着头,拼命护住要害部位。
有那么一瞬,她想,就让他打吧,打个够,最好把自己打死算了。反正这样的生活,也是生不如死。
可怎么能呢?
生她的,她生的,怎么能放下呢?
白珏咬着牙,眼泪流进嘴里,是苦的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是打累了,郑浩伟踢了她一脚,转身回到客厅,拿了罐啤酒喝了起来。
白珏活动了一下,感觉头晕目眩,嘴里也有血腥味。
“小可,”知道自己这次伤得不轻,她踉跄着躲进洗手间,给莫小可发消息,“医院,我大概是脑震荡了。”
5
莫小可站在门口,刚抬起手准备敲门,就听见里面传来白珏的哭喊声。
“白姐!”她一惊,来不及多想,立刻冲了进去。
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,抓着白珏的头发,把她从洗手间里拖了出来。
“放开她!”莫小可喊。
男人理都没理,嘴里骂着脏话,用力把白珏的脑袋朝着墙上撞去。
就在白珏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撞死的时候,郑浩伟的手腕被人牢牢抓住。
“我说放开白姐。”莫小可紧抿着唇,脸色严肃。
“哪来的多管闲事的?”男人赤红着眼睛,“我要是不放呢?告诉你别一个个都觉得老子好欺负,惹急了连你一起打!”
“好,是男人就跟我打,放开她。”
莫小可说着,手上用了力。
“找揍!”郑浩伟吃痛,火气更大,把白珏往地上一扔,转身朝着莫小可的脸上挥起拳头。
莫小可侧头避过,顺势拉住他的胳膊往身后一带,郑浩伟一米八的身高,便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。
按理说这时候他就应该看出来眼前的不是一般小姑娘,可越是怂的人,喝点酒就越不知道自己是谁。所以郑浩伟没有选择吃下这个亏,而是反身再次扑了过来。
这倒让莫小可为难了。
真要动手吧,对方不服,就不能让着。可把他打服,自己会不会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呀?
如果不动手,那他这样子,自己想带着白珏逃出去,还真的有点困难。
“小可,你快跑,别管我。”白珏缓过一口气来,见到眼前这个形势,很怕莫小可吃亏,声嘶力竭地催促着。
郑浩伟的拳头这时候已经距离莫小可鼻尖不足一寸。
莫小可叹了一口气,身体轻轻一扭,躲开对方的袭击,然后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,另一手握住小臂,就着转身的力道往下一拉。
只听见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与此同时,郑浩伟发出杀猪般的嚎叫,抱着胳膊在地上蹦了起来。
白珏呆呆地看着莫小可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“小可……他……”
“死不了,”莫小可板着脸,“我只是让他肩关节脱臼,省得打人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医院,让他疼一会儿吧。”
当时莫小可想的是,给郑浩伟这么一个教训,他再想动手的时候,多少都会有点顾忌了。
毕竟喜欢打人的人,也不一定抗揍。白珏不是他的对手,莫小可却能分分钟让他失去一只胳膊。
然而,她还是不了解这种男人。
对他们来说,能耀武扬威的地方不多,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。
6
医生说白珏是轻微脑震荡,需要住院观察。
白珏不肯让莫小可陪着,加上第二天一大早莫小可自己还有个客户要去接站,于是她只好先回去了。
等她忙完,打电话给白珏的时候,白珏刚到家门口。
她得趁着郑浩伟有课,回家拿点儿换洗衣物。
“你等一下,我马上过去。”莫小可担心出事,放下电话就匆匆调转了车头。
可还是晚了一步。
郑浩伟请了假,去诊所把胳膊复位了,在家守株待兔等着白珏呢。
白珏一进家门,就遭到对方一顿拳打脚踢,末了郑浩伟还穿着皮鞋踩在她脸上,居高临下地问,“找人打我?行啊,看看咱们谁笑到最后。”
趁着对方上厕所,白珏逃了出去,在楼下遇到一路小跑过来的莫小可。
医院去,莫小可替她办理了手续,转到距离医院。
“这样下去不行,你打算怎么办?”她问。
白珏笑容惨淡,“还能怎么办?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,说我爸这几天血压高,吃药呢。”
“那就让叔叔多吃两粒吧,”莫小可似乎下了决心,“等你出院,我陪你回家,把一切都和他们说清楚。”
“不行。”白珏本能地摇头。
“怎么不行?或者我们现在就找律师告他故意伤害。你这些次的诊疗记录我都复印留底了,等他蹲监狱,你不就安全了吗?”
“小可,你想得太简单了,”白珏拍拍莫小可的手臂,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。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姑娘,我很感激你。可一旦郑浩伟有了案底,我女儿怎么办?万一她长大以后想要参*或者考公务员,我要怎么告诉她因为我告她爸,她失去了这些资格?”
莫小可沉默下来。
这些她不懂,也没想过。她只知道,做了坏事的人应该受到惩罚,否则这世界就没有正义和公理可言。
低着头,闷闷地走到门口,莫小可突然想起什么,又走了回去。
“我在网上看见一个离婚冷静期的女人被丈夫杀了,如果下一个是你呢?白姐?对了,你说这样,你父母能接受吗?”她抿着嘴说,一脸担心。
白珏怔愣了好久。
她想起郑浩伟赤红着眼睛毫无理智的样子,后背渐渐冒出一层冷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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