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捎近”降龙树
中国文字,魅力无限。同一个字,象形时,释义指东;意会时,解释向西。音同韵不同或韵同音不同时,又会南辕北辙、十万八千里。如要明了其义,需挂上联下,横左幅右,惟如此,方可理解真义。“捎近”二字,即是如此。
“捎近”,字典解释:顺便携带;距离短暂。如果单纯从字典解释中看这两个字的组合,无论语言逻辑,还是语法句法,可谓风马牛不相及,不合章法。我写下这个标题以后,也觉“抝口”,但不愿再去费心劳神,搜肠刮肚,于是学了古代诗人的“抝救”,给这两个字加上引号,权当自己做了一回黔之驴子,迤逦于探古的路上。
今年秋末冬初,朋友约我赏秋。我说这个季节,树叶飘落,草木凋零,哪来的秋?没想到,朋友的一句“你‘out’了不是”,一下子把我送出了地球。原来,南部山区,除了红叶谷,还有一个去处,秋意正浓。更为重要的,那里还有一棵降龙树。
降龙树?我没有听说过,但降龙木的名字却让我耳熟能详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评书艺术家刘兰芳的《杨家将》,风靡全国,其中“穆桂英大破天门阵”那个段子,更是引人入胜,而降龙木的神奇,一直萦绕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让我好奇,对它充满幻想。后来,随着时间的推移,年龄的增长,知道驱*辟邪的降龙木,是明代小说家熊大木、戏曲家纪振伦的艺术创造,也就储存下好奇,丢掉了幻想。不曾想,多少年之后的今天,让我震惊的是,降龙木不是神话,真实地生长在历城。
应了王安石“而世之奇伟、瑰怪、非常之观,常在于险远,而人之所罕至焉”这句话,降龙树隐藏大山深处。我是出城东行20公里、折南翻过几道岭以后,在一个名字叫“捎近”的村庄找到的。
在中国,自打燧皇大帝在腐朽的木头上钻出了火,饮毛茹血的人们便不再四处游荡,而是成群结对,围着一堆堆篝火,建房筑屋,圈起了自家的“一亩三分田”。捎近村,与中国所有的农村一样,也是农耕文化的产物,只是这个村,不同与新兴的村庄,一棵棵一搂多粗的古树、三四层楼高的老树,彰显出这个山村的厚重。
这个村,虽然古树不少,但在这个季节,找到降龙树是很容易的。因为它与其他的阔叶树种一样,已经掉光了叶子,树枝、树杈光秃秃的,与针叶的松树、鳞叶的侧柏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其实,这算不了什么,因为在捎近村,秃了头的大树小树、老树古树不少,阔叶的树种不少,而能算得了什么的,是降龙树的身上,被当地百姓缠上一道道红绸,十分显眼,也十分眨眼,不用走近就知道,它是一棵“神树”。
说它是棵神树,并不是我的夸大。在它的周围,当地人圈上了一圈尖头铁栅栏,有一人多高,不要说常人,就是当年的“燕子李三”,恐怕也难触摸到它皱儿巴几的树干。栅栏外的正南,一只半人高的透明功德箱里,一层厚厚的硬币,有的光闪闪的,一看就知道,刚刚投进去不久;有的早已失去了原色,不用想就知道,这只功德箱放置了许久,而几十张变了颜色的纸币,随意地、零乱地扔在硬币的上面,不用说,它不是一棵普通的树。尽管它的枝条屈曲、盘旋、张扬、峥嵘,酷似一盘虬龙在极力伸展龙爪,与普通的龙爪槐,有些相似。
我是一个无神论者,不相信世上还有鬼神,但从另一个层面上说,这是人们的希望和寄托。而不管有神论也好,无神论也罢,都无过错,因为那是一个人的精神支柱。如果一个人没了精神作支柱,那就与行尸走肉不了两样。世上最怕的,就是行尸走肉。
自朋友告诉我“捎近村”这个名字之后,我一直在想,乡村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根,而中国传统文化在传承的过程中,游牧文化、海洋文化的冲击,只能使它更加完美,不会使它发生变异,因而在走进捎近村以后,我一直在寻找它“变异”的答案。但是,答案未果,心有不甘,站在树下绞尽脑汁了许久,仍然不得其解。环顾四周,见不远处,一块农家乐的招牌,花里胡哨的,让我突然想起了城乡结合部,浓妆艳抹的女人,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声。
“咩咩!”“嗬嗬!”“汪汪!”
久违的乡村交响乐曲,打断了我的思考。抬眼一看,原是一位放羊的老伯,赶着七大八小的山羊,转过了树左的坡道。他的身后,还窜出一只*狗。那只狗,似乎不喜欢我这个陌生人的打扰,伸着脖子仰着头,竖着尾巴呲着牙,冲我直叫。老伯怕狗咬着我,一边吆喝着,一边弯腰吓走了狗,这才大然地问我从哪来,要到哪去。我说是来看降龙树的,没想到他浑浊的眼睛,闪出警惕的目光。
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以后,才慢吞吞地说:“你说的是这棵树吧?”我点了点头,算是对他疑问的回答,但他既没有肯定,也没有否定,而是模棱两可、支支吾吾他说:
“哦,在俺这‘忽达’,都叫它牛筋树!”
牛筋树”?我有些愕然,重复了一下“牛筋树”问:“怎么叫牛筋树?”
“哦?怎么叫牛筋树?”
我的意思是说,神奇的降龙树,怎么在这个地方,归于了草芥。他瞟了我一眼,又扭头看了看拐进街巷的羊群,说:“这棵树的树枝,就像牛筋一样,很有韧劲,不管粗细长短,要是想折断它,可不容易。”听得出,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和自豪,
我有些不信,下意识地低下头,目光在树下四处寻找。老伯猜出了我的想法,笑着说:“你就甭胡‘寻摸’了!”他指了指秃到顶的树冠,说:“别说树枝子掉不下来,就是掉下来,也早就让人捡走磨珠子去了。”
“这棵树真能解*?”我避开“降龙”这个字眼儿,问道:“是不是像《甄嬛传》里演的那样,拿它往饭碗里一插,就知道有*没的*?”
“呵呵,能不能解*避*俺不知道,反正夏天大伙儿在这棵树下凉快,不用拿扇子‘呼’蚊子。”
不知这位老伯是因为敦厚,还是因为来了兴趣,他给我讲了穆桂英打天门阵的故事。末了,他指了指树干一方的断面说:“这棵树的树干原来有两股杈儿,穆桂英给砍去了一股儿。”
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,看到穆桂英砍去的那股儿,断面没有层次,疏密大体相同,呈放射状,不像其他树木那样,有清晰的年轮。直觉告诉我,降龙树生长的年代,似乎没有寒暑四季的轮回。至于穆桂英,虽然在正史里没有记载,最早也是在熊大木的小说《杨家将》中首次出现,但那个时代的艺术家,其文学虽不及史官们严肃、严谨、严格,不及现在艺术家们的头脑灵活,但他们艺术塑造的故事、人物,多以忠于野史、忠于传说,是在野史、传说的基础上,对故事和人物的艺术“嫁接”、“复制”和“粘贴”,因而我想,不管穆桂英也好,降龙木也罢,既不是空穴来风,也不是无中生有,更不是以讹传讹,而熊大木玩儿的不是“穿越”,纪振伦玩儿也不仅仅是“娱乐”。
想到这,我忽然明白,这个小山村为什么叫“捎近”的原因了。尽管村北那个斑驳的高台建筑镶嵌的石碑上,清晰着“石泉山谷外口”、模糊写着“此谷系登岱稍近之路,谷内山庄故名稍近”。赞